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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衡恪的朽与不朽

2024-05-01 16:01 江西新闻客户端    阅读:273 

作者:晏承北

如果有人问:“鲁迅先生最牵挂的江西人是谁?”

可能大多数人都会答:“应该是《记念刘和珍君》中的主角、南昌人刘和珍吧!”

事实上,同鲁迅先生交往最密切、在他内心最有分量的江西人,是九江修水籍的陈衡恪。

陈衡恪,字师曾,号槐堂、朽道人,江西义宁(今修水)人,陈三立长子,同列“陈门五杰”。

▲陈师曾像

陈衡恪工篆刻、诗文和书法,长于绘画,是一位全才艺术家,在中国近代绘画史上占据重要席位,也是中国漫画的鼻祖,被梁启超誉为“中国现代美术第一人”!

他是一代宗师吴昌硕的得意门生、国学大师陈寅恪的嫡亲哥哥、弘一法师李叔同的莫逆之交、绘画大师齐白石的知音伯乐,一代文豪鲁迅先生的同窗好友。

鲁迅笔下,出现过很多次陈衡恪(陈师曾)的名字,仅在1914-1923年日记中,就有70多处记述二人聚餐、逛街以及收购古籍的生活点滴,细说着两个大男人天天黏在一起的快乐往事。

1898年,23岁的陈衡恪考入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务铁路学堂,年仅18岁的鲁迅当时也获得了去江南水师学堂轮机班学习的机会。

1902年,陈衡恪带弟弟陈寅恪留学日本,鲁迅与之同船、同校、同窗、同室而寝。同在异乡伴故知,友谊深厚何惧迟!

▲留学日本时期的陈衡恪(右一),中为陈寅恪

据与鲁迅、陈师曾同住一个寝室、共一间自修室的沈瓞民回忆:他们“商量推敲文字,渴求新知;有时共抒雄图,志在光复;有时浊醪痛饮,高歌‘狂论’。都算得风姿英发”。

真正深厚的友谊,绝不止于逛街购物、朝夕相处,更在于彼此的包容和成就,喜欢着你的喜欢、呵护着你的梦想、成就着你的成就。

▲在弘文学院留学时的鲁迅,1903年摄于东京

留学期间,鲁迅就对刊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满腔热情着手筹办《新生》杂志。陈师曾二话不说,积极支持、慷慨赞助。尽管《新生》最后未能“永生”,但陈的这份心意让鲁迅异常感动。

早在1909年,鲁迅的第一本译著《域外小说集》专门找到陈衡恪题写封面书名,陈以篆书用心写下“域外小说集”五字。

也正是友情的力量,让一度对传统中国画评价不高的鲁迅,也谦逊起来,通过陈衡恪对绘画、雕刻、印制等有了更深切的认识,对中国画有了好感!

▲陈师曾为鲁迅刻的印章

二人归国几年后,同在教育部所属不同司局就职,除工作上一起参加部办活动,生活中更是延续着兄弟般的亲密感情。

他们下班后,经常会邀集二三友人到绒线胡同西口的清真饭馆去吃牛肉面。

一次,正好有结婚仪仗经过,陈衡恪甩开大家,独自跟着花轿,一路跟、一路看,几乎与执事撞上去了。鲁迅伙同他人开口便挖苦他,调侃陈衡恪看新娘子入迷了,陈并不辩解。

事后,大家看到陈衡恪画的《北京风俗图》,图中就有追赶结婚仪仗队的场景。鲁迅等人这才明白他追花轿的用意。

▲《北京风俗图》中的压轿嬷嬷

有些人不解,为什么鲁迅同陈衡恪关系这么好,却没见他在回忆性散文集《朝花夕拾》中,专门写一篇关于陈的文章呢?

其实,真正的知己,好的可以放在心上,坏的亦可话在嘴边,需要时会立马出现,多余时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真要写成文字,提笔前觉得大可不必,拿起笔又不知从何写起。

▲耄耋之年的齐白石

在齐白石心里,陈衡恪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促成他大器晚成的知音和伯乐。

齐白石有一首自嘲诗:“冷逸如雪个,游燕不值钱。”“雪个”是八大山人常用的一个号,“燕”指京师一带,诗句大意是自己走的是八大山人朱耷“冷逸”路线,门庭冷落、画卖不出。

“我的润格(画作价格),一个扇面,定价银币两圆,比同时一般画家的价码,便宜一半,尚且很少人问津,生涯落寞得很。”齐白石无奈地说。

齐白石当时卖画,在琉璃厂南纸铺“挂了”绘画及刻印的润格。陈师曾看到印章,十分赞赏,便特地到齐白石此时所居的法源寺去寻访。

尽管齐白石比陈师曾大十来岁,但当时陈的声名很盛,齐则鲜为人知。

1918年春,陈师曾到北大演讲,激发师生们对中国画研究的兴趣,促成校长蔡元培设立北大画法研究会,并聘陈为中国画导师。随后,国立北京美术专门学校等亦争相聘请,此后师曾在京城名声大噪。

▲“修水陈衡恪作品”

名家光临寒舍,齐白石自然很是高兴,赶紧从行箧中取出代表自己水平的“借山画卷”,恳请陈师曾鉴定。

细细看后,陈师曾认为这些作品“画格是高的”,但也有不够精湛的地方,鼓励其“画吾自画自合古,何必低首求同群”。

陈师曾画论中有:“宁朴勿华,宁拙勿巧,宁丑怪勿妖好,宁荒率勿工整,纯任勿真,不假修饰,才能发挥个性,振起独立精神,免掉轻美取姿,涂脂抹粉的世俗恒态。取法乎上,品格自高。”因为齐白石的作品凸显出这样的“朴拙”之气,所以陈师曾评价他的“画格是高的”。

看到陈师曾这么喜欢自己的印刻及画,并且如此懂得自己的画外之音,齐白石受到了极大鼓舞,对正处落寞的他带来了强大的精神动力。

陈衡恪在艺术创作上主张中西融会,认为“宜以本国画为主体,舍我之短,采人之长”。他是敢于创新的实践者,帮助齐白石大幅度地调整心态和意念,正是在他力劝和帮助下,齐白石实现了“衰年变法”。

此后,齐白石常常去陈家的书室“槐堂”,看着墙壁上挂着四川嘉陵一带山水画,都是自己去过的地方,颇感亲切,二人谈画论世、所见略同、交谊渐深。

▲陈衡恪与其子在家中书室“槐堂”

陈衡恪不仅自己对齐白石鼎力提携,而且还在画室里挂有齐白石的作品,逢人便说:“齐白石的‘借山图卷’思想新奇,笔画志趣高雅,不是一般画家能比,可惜一般人不了解他,我们应帮帮他,为他的画宣传宣传。”

1922年春月的一天,陈师曾找到齐白石,说日本有两位著名画家来信,邀请他带上作品,参加东京府厅工艺馆的中日联合绘画展览。

既然中日国际绘画联展,当然要有代表性。在陈师曾看来,齐白石的画够“格”。故请他备好几幅画,转由陈师曾带到日本去参展并出售。

“我在北京,卖画生涯,本不甚好,难得师曾这样热心,有此机会,当然乐于遵从,就画了几幅花卉山水,交他带去。”齐白石不无感激地说。

陈师曾由日本归来,找到齐白石说:“带出去的画,悉数卖出,收入特别丰厚。每幅卖到一百银元,有一幅山水,只二尺长的纸,居然卖了二百五十银元!”

陈师曾携带齐白石画作前往日本,卖得“大价钱”,引发轰动之时,齐白石已经是六十岁的“老画师”了,已经到了一个人可能出大名的极有限的时间节点。

陈师曾的提携,使得齐白石画幅大大增值。这样的恩情,他岂能忘怀。在一首《师曾亡后,得其画扇,题诗哭之》中写道:

一枝乌桕色犹鲜,尺纸能售价百千。

君我有才招世忌,谁知天亦厄君年。

齐白石曾有言:“得交陈师曾做朋友,也是我一生可纪念的事。”

几年后的1930年,齐白石在绘一幅“湖岸远帆”图时,题款时再次想起了陈师曾带往日本售价极高的一幅画:“予曾以旧破纸二尺余画山水,着紫色桃花最多,后为陈师曾携去日本,卖价得金二百五十圆,使余且愧,迄今犹觉不能舍此画也。白石有感,记之。”

▲弘一法师造像

张爱玲曾说道:“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李叔同写这首《送别》的时候,在他内心的禅院,不知看透了多少世态炎凉,才让他最终选择与这红尘决裂。即便是面对含泪跪下的日本妻子,仍不为所动,留下一句“爱即慈悲”“施主请回”,世间再无叔同,再也不曾回头!

那么,在弘一法师李叔同的寺院围墙之外,到底还有没有未曾了断的尘缘呢?

有!他还时刻牵挂着自己的好朋友——陈师曾。

李叔同与陈师曾结识于日本。两人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彼此探讨对诗词、绘画、书法、篆刻的认识与见解,成为莫逆之交。两人回国之后仍时常联系。

1912年4月1日,《太平洋报》在上海出版发行。李叔同担任广告部主任,兼任副刊编辑。柳亚子编辑诗词和文章,李叔同编辑戏剧、美术。李叔同在副刊版面中专门开辟一块美术园地,约请好友陈衡恪发表了60多幅漫笔画,这被认为是中国漫画的源头,陈衡恪也自然成为中国漫画的鼻祖。

丰子恺说,陈衡恪的漫画作品,对他画风的形成和确立有着很大的影响,是他自己诗意风格漫画的灵感之源。后来,丰子恺等人创办美学教育刊物《美育》,专门邀请陈衡恪题写刊名。

1918年秋,李叔同在杭州出家前,将十余件中国民间玩具,有泥马、竹龙、广东泥鸭、无锡大阿福(泥娃娃)、布老虎、日本的泥偶人等和一尊从日本带回来的维纳斯半身石膏像赠给陈师曾作纪念。

陈师曾非常喜欢,并在次年将这些赠品画成了一幅画,题为“息斋玩具图”(按:李叔同曾用过“息翁”的署名),“将诸物布置满幅,色彩明丽(惟维纳斯石豪像用水墨),题跋的大意是:友人李叔同去岁出家杭州,以平日所爱玩之物,分赠纪念,因图其形象。‘上天下地,同此赏爱者,有几人哉!’”

陈师曾之子陈封雄回忆:“先父曾将李叔同的赠品画了一张条幅挂在画室内,我幼时还玩过那些玩具,那尊维纳斯像和先父的画在我家保存了约半个世纪。”

观其所好,人以群分,有什么样的朋友,就会映射出自己什么样的性格特点。

陈衡恪的这三个朋友,就是他“三个自己”,鲁迅就像一团烈火、一声呐喊、一阵热风;齐白石就像一棵古松、一方顽石、一径幽谷;李叔同就像一圃秋菊,一片晚霞,一轮明月……

正因为内心丰盈,让他的山水,花鸟,人物等成就非凡,还善诗书,通画理,精篆刻,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全才艺术家。他自撰《文人画之价值》,归结文人画有“人品、学问、才情、思想”四要素,是其最有价值、最有影响的一篇,至今在画坛仍有参考价值。

天妒英才,不惑则祸。1923年6月,陈衡恪继母俞淑人病故。他冲雨市棺,伤风感冒,加以哀悴劳累,竟至一病不起,于8月27日在南京逝世,年仅47岁。

北京艺术界著名人士三百余人在江西会馆举行追悼会,并展出其山水、花卉、人物百余幅遗作,以志哀悼。梁启超在致悼词中称:“师曾之死,其影响于中国艺术界者,殆甚于日本之大地震。地震之所损失,不过物质,而吾人之损失,乃为精神。”

陈师曾6岁随祖父乘轿游西湖,见湖面荷花盛开,小小的陈衡恪竟不知不觉在轿板上用手指画荷花,绘画缘起杭州西湖。

根据陈衡恪的遗愿,1925年12月3日,其遗体安葬于杭州西湖牌坊山其母之墓侧,魂落西子湖畔。

正如恩师吴昌硕所题——“朽者不朽”,陈衡恪的名字永远留在艺术的天空,烙刻在老家修水人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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